昭陵六駿

碑林博物館 門票

碑林博館的門票設計圖案選用的這匹馬，是碑林博物館重要的鎮館之寶，介紹中華古代美術史的著作都會介紹這件文物。聽了邱建一老師介紹這六駿之後，才留下深刻印象，我後來向北市圖借了童年時代曾經擁有的一本書，李永熾老師編著、國語日報社出版的《中國歷史一百講》，裡面有介紹昭陵六駿，但我竟完全沒有印象童年時就已曾見過石駿(我還記得小六時在洪建全視聽圖書館裡聽演講關於斯坦因在敦煌騙走我們國寶的故事)。這讓我對知識傳授者有效地講解、學習者背景知識累積對學習的重要性，有更刻的體會。
唐太宗李世民駕崩後，葬於關中平原北部，距醴泉縣東北五十里的九嵕(ㄗㄨㄥ)山，古代人把小的山樑稱之為嵕，這裡有九座小山樑圍著一座山峰，太宗皇帝以山為陵常眠於此，我們在課本裡、戲劇裡、小說(像隋唐演義、薛仁貴征東...)裡看到著名的文臣、武將也都住在這個「昭陵社區」裡。

舊唐書 太宗本紀 

昭陵玄武門殘壁 (足立喜六_長安史蹟考)

李世民是從一場又一場的戰事，得到的天下，所以戰馬對唐朝建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們看到在唐朝留下來的文物中的馬都是精壯有力的，其中又以這常伴君側的六塊駿馬的碑刻最為著名。

1906年清政府實行近代改教育，招募具新知識的教師，足立喜六(1871-1949)是日本帝國教育會派往西安陝西高等學堂的老師，他在西安住了四年(1906-1910)，探訪長安城遺跡，留下許多珍貴的紀錄，並於1933年出版《長安史蹟考》。我們先看一下日人足立喜六這本書裡所輯錄的一位法國教授Eduard Chavannes (1865-1918)於1909年所拍攝六駿的照片，再看一下我在碑林博物館所拍的近照。
昭陵玄武門內有東、西兩廡，各置駿馬之碑三座。

昭陵玄武門內 東廡

太宗出擊竇建德、王世充時的坐騎  什伐赤 (置於東廡北端)

太宗平竇建德時的坐騎 青騅  (置於東廡中央)

太宗討伐宋金剛時的坐騎 特勒驃  (置於東廡南端) 

《長安史蹟考》與西安碑林博物館研究員在《碑林集刊》發表的文章都打成"特勤驃" (why?)我記得朱執甫兄在他的《歷代名畫記》相簿中曾放了六駿的相片，據朱兄說明"特勤"為突厥之官名，但據金代畫家趙霖所繪《昭陵六駿圖》、游師雄《昭陵六駿碑》上註記的都是"特勒驃"。馬成功也在《碑林集刊》發表的《 昭陵六駿中"青騅"與"什伐赤"的定名》注釋一說明："特勤驃"、"拳毛騧"或作"特勒驃"、"拳毛(馬瓜)"。

太宗征討薛仁杲時的坐騎 白蹄烏  (置於西廡北端)

太宗平劉黑闥時的坐騎 拳毛騧  (置於西廡中央)

六駿碑中僅有此碑有刻畫人物_丘行恭。

丘行恭與太宗平東都時的坐騎 颯露紫  (置於西廡南端)

我們來讀一下《唐書》中，有關丘行恭的紀錄，討王世充時，太宗率輕騎探敵虛實，不料中了埋伏，遭到追擊，這時太宗的坐騎就是颯露紫，丘行恭將自己的坐騎和太宗交換，自己留下來禦敵，使太宗脫困。丘行恭為颯露紫拔箭的這一幕情景被刻製這件作品，立於昭陵，為六駿之首。各位看倌，這浮雕是不是很像《國家地理雜誌》精選照片，用鏡頭捕捉的那一瞬間?

《唐書》卷九十 丘和(行恭)傳

《唐書》卷九十 丘和(行恭)傳

很可惜的是，自從清末西方列強開始侵略中國之後，各樣文物陸續被掠奪走。到了民國初年，列強對中國文物的劫掠也並未止歇，更可惡的是，少數中國人自己也為了金錢，助紂為虐，其中最為甚者，就是盧芹齋(C.T. Loo)，接下來我就是要記錄這個惡名昭彰的古董商。

掃描自《碑林集刊》

我們在歷史課本上讀到了袁世凱稱帝的事情，當時北京有一個古董店延吉齋老闆趙福齡與袁家二少爺袁克文結交為好友，袁世凱當時大造輿論，籌建"袁家花園"，趙福齡主動向袁克文表示要為建造花園出點力，計畫從西安運奇花異草、怪石古樹到北京，需要袁府的封條，藉由袁勢力的庇護，將昭陵的颯露紫、拳毛騧運至北京(1915)，後幾個月間輾轉進到了盧芹齋的手裡。 

盧芹齋(1880-1957)原籍浙江，原是生長在富裕的官宦世家，後因太平天國戰亂，家產被毀，全家遷居上海。盧於1900年到巴黎求學經商，為求生存，曾去做門房人員。後在同鄉國民黨大老張靜江提攜投資之下，盧與幾位駐巴黎的中國使館人員一起開辦通運古玩公司，後來相繼在巴黎、北京、上海和紐約開設來遠公司。在此後50年內，中國的古董包括陶瓷、繪畫、青銅及雕刻透過他源源不段地流入歐洲與美國各大博物館與私人收藏家手中。

1914年冬天，盧到美國開拓生意，見到了賓州大學博物館的館長高登(George Byron Gordon 1870-1927)。他出借繪畫、瓷器和雕刻品予賓大博物館圓形大廳開幕展，藉此因緣機會，高登館長對盧提供的響堂山八尊北齊石雕很感興趣，盧也因此決定開闢在美國開拓銷售雕刻的新市場。他們建立默契，盧一有貨就先讓高登過目。

高登館長在1918年3月9日在紐約首次見到昭陵兩駿，於是寫信給盧表達收藏的意願，1918年5月8日抵達費城，但因籌款事宜，於1921年付清款項給來遠公司，正式入藏賓州大學博物館。現在各位看倌想見丘行恭與颯露紫、拳毛騧兩碑，就得買張機票飛到費城，才能見到。

人類貪婪的惡性真不知如何抑制，格魯尚(A. Grosjean 法國古董商)得知這筆大交易，居然派人以同樣手法至昭陵打破其他四駿，設法運出來，幸被當地人攔截，才得以保存國寶。

1950年，四駿被移交到西北歷史陳列館(也就是碑林博物館的前身，1955年更名為陝西省博物館，1991年更名為碑林博物館)。1963年，館內西安石刻藝術室建成，四駿連同根據照片複製的颯露紫、拳毛騧陳列於此室最顯目的位置。

西安石刻藝術室

以下是我在西安石刻藝術室拍攝的照片。我們再看這六駿的造型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共同特徵，就是都有三束馬鬃，我如果是廣告商，一定會說服愛迪達(Adidas)找六駿代言他們的產品(你問我怎麼代言?很簡單啊，用3D動畫就可以讓牠們回來啦!)。蔣勳老師介紹唐代皇家御馬，都會介紹到這個特徵，例如：我們故宮前一陣子建國百年特展第一梯次所展出的《明皇幸蜀圖》(如連結所示)，故宮數位博物館網頁所說明的三驄馬，或稱三花馬。另外還有著名的《虢國夫人遊春圖》，畫中的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分居馬陣前後，她們是唐明皇所寵幸的楊貴妃的姊妹，您可以注意她們所騎的馬也是有三驄的造型特徵。蔣老師說明，藉此判斷，居陣前淡掃蛾眉、穿男裝者應為虢國夫人。

丘行恭  颯露紫 (複製品)

拳毛騧 (複製品)

白蹄烏

特勒驃

青騅

什伐赤

金代 趙霖 繪 《昭陵六駿圖》

趙霖《昭陵六駿圖卷》 颯露紫

趙霖《昭陵六駿圖卷》拳毛騧

趙霖《昭陵六駿圖卷》白蹄烏

趙霖《昭陵六駿圖卷》特勒驃

趙霖《昭陵六駿圖卷》青騅

趙霖《昭陵六駿圖卷》什伐赤

參考資料：
1.馬成功，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碑林集刊(八) 昭陵六駿中"青騅"與"什伐赤"的定名》(2002)
2.陳誦睢，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碑林集刊(八) 昭陵六駿名實考》(2002)
3.周美琴，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碑林集刊(八) 昭陵兩駿流失始末》(2002)
4.李舉綱，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碑林集刊(八) 昭陵六駿碑研究》(2002)
5.陶喻之，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碑林集刊(九) 盧芹齋其人其事》(2003)
6.足立喜六著，王雙懷、淡懿誠、賈云譯，三秦出版社，《長安史蹟研究》。

(2019.04.28補充)
今天我到了賓州大學的考古與人類學博物館，見到了丘行恭將軍與颯露紫、拳毛騧，完成一樁心願。千里迢迢到了費城，現場見到時心情是很激動的。

丘行恭  颯露紫(真品)

拳毛騧(真品)

參考資料：Xiuqin Zhou，陝西昭陵發掘研究(2005)